从幼年到现在,我生活中最浓重的嗜好应是读书了。稀里糊涂读了不少书,年纪轻轻时就荣获了“书呆子”外号。喜耶悲耶?智耶蠢耶?倒真的是一言难尽!
大概是家庭环境的原因,我很小的时候就接触了各类图书,很快地喜欢上了读书,看家中大人在那里入迷地看着大厚本书,我虽然才上一二年级,识字寥寥无几,但心里就痒痒的也想读书。
其实当时只能看书中小人和图像,更准确点说最初时连图都看不甚明白,只会独自或同几个小同伴凑在一起围着一本连环画之类的小书开动脑筋急转弯——猜!呵呵,倒也自得其乐——古人言: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我的回答是:同乐。
记得当年看《红岩》改编的连环画,我们几位小伙伴很费劲又很有兴趣,当时只能胡思乱想、信口胡言地瞎分析一气或曰再创作一次。书上有位女士,高高的个儿,短发齐耳,好像她们印刷了厚厚的一摞摞报纸,记得是《挺进报》,一个男的一再出现,俩人有时站着说什么,后来那女的手里拿着一支鞋一样的东西,敞口皮鞋,我们就说是要打那男的嘴巴——是的,一定是要打那男人嘴巴——为什么,不知道。哈哈哈……
那时候,舅妈在县里的新华书店工作,经常给我们捎来一纸箱一纸箱的小书,几乎全是连环画,爸爸也在县里工作,爱读书也爱买书,经常买回一包包书,有几本厚的文字书,也有许多的连环画,当时看这些书对我几乎没什么意义,只培养了我的胡思乱想胡说八道胡编乱侃的本事。
如今回想,几乎书名都记不清晰了,《大闹七行宴》?《王恩负义》?《草原英雄小姐妹》?——不是因为我年龄大了记不住书名了,而是时间太久远了,想不起来了。真对不起给了我无穷快乐的小人书啊!
稍长,十多岁了,舅妈还是常常捎书过来,爸爸还是常常一包包买回书来。还是有小人书也有大大厚的文字书。这时候,对小人书我能囫囵半块地看了,对文字书认识不全就乱蒙一气,比如见到“裸体”我就读作“课体”,见到“遭劫”我就读作“遭却”,见到“蜩虫”就读“周虫”,见到“啾啾”就读作“秋秋“,见着“鲁迅”我就读作“鲁迷”,见到“曹嵩”就读作“曹蒿”,见到“竹篙”我就读作“竹蒿”……而今说起少年事,真个是,欲说还羞,欲说还羞!却道天凉好个秋。也就是在这样的坷坷坎坎连蒙带骗胡扯八诌中我进入了真正的“读”书时代。
具体点说,我的这个读书时间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回想起来,其实还挺感谢那个不太重视“上课学习”的时代,这后一个学习指的是学校上课学文化,学《语文》《算术》之类。因为那正是进行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毛主席号召我们“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不但要学文,还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所以我们不但要经常上课,还经常参加批判大会、诉苦大会、讲用大会、学习上级文件大会,还要经常去农田中追化肥、间秧苗、拣庄稼……还要给家里放毛驴、放猪、挖野菜、割草……这些事占了我的学校上课和课外作业时间,学校也不怎么要求我们作业练习,这便给了我无穷的如今孩子们无法享受的亲近大自然的无穷快乐。我偷偷的甚至公开的在被摔了许多次后学会了骑驴骑猪骑牛骑骆驼(没得机会骑马),学会了爬墙上高树跳河游泳,还学会了玩冰车、打尜、玩扑克、还学会了蹦闲坑侃大山吹大牛甚至说脏话骂人……当然最有意义的是让我们有时间搜集阅读了家里村里所能找到的新书和旧书。对孩子,那可是自由开放的日子,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具体讲我是在哪一年开始脱离读图时代进入读字时代的,记不得了。好像是十岁左右吧。好像是从读家中的几本科普读物开始的吧?一本书名是《天空中的为什么》,一本是《破除个人迷信的为什么》,不怎么有趣,但明白了一些道理,知道冬冷夏热是怎么回事。明白了风雨雷电并不由老天爷主管,知道了天降冰雹并不是妈妈说的那样是“秃尾巴老李报仇解恨”,人夜间走不出一个场地并不是人们传说的鬼打墙,而是人不自觉地意识倾斜身体倾斜所导致。唉,走歪道的人啊是你的心歪了身体歪了,莫怪天地迷惑鬼神打墙了。
不过这类书不多,我读的时间也短,我读书兴趣主要集中在读小说上面,而且逐渐地主要放在读长篇小说上了。
最先读的好像是高玉宝写的《高玉宝》,很喜欢书中的故事情节,小玉宝的聪明机智,周扒皮的歼坏苛毒,地主孙子被收拾的解恨,生动活泼,有滋有味,棒极了。接下来好像读了《矿山风云》,主人公黑子也是少年,聪明机智,同矿主的监工大野驴斗智斗勇特好玩,有一次把大野驴弄到大水坑里去了,真逗!黑子最后走上了革命道路……再往后还看了《杨永丽和江林》《渔岛怒潮》《龙泽》等青少年题材的小说。
然后就开始看大人们读的《青春之歌》《敌后武工队》《林海雪原》《在茫茫的草原上》《创业史》《平原枪声》《战斗的青春》等等,这些书大都是“文革”前出版,哥哥姐姐看,我也抢着看还被姐姐训斥“这书有毒,你们小孩子看这玩艺干啥!”,我不敢反驳,心想有毒你也不是大人你怎么看呢!所以她看我就看,不怕她,有一次我还把她的脸挠了,哼!欺负我,没门儿!
我的疯狂阅读就这样在反抗中开场了。《西游记》《水浒传》呀,《三国演义》《红楼梦》呀,《艳阳天》《金光大道》《西沙儿女》呀,《春潮急》《千重浪》呀,《边城风雪》《青春》呀,《沸腾的群山》呀《征途》,《红雨》呀《雁鸣湖畔》,《风雨杏花村》呀《苦菜花》,《迎春花》呀《草原烽火》,《追穷寇》,还有家中藏有的《星火燎原》《红旗飘飘》《在艰苦的岁月里》以及后来各省集体创作的《长缨在手》《烽火南天》《曙光在前》等等,只要能弄到手便不遗余力地去找来看,看完了还要讲给别人听。
在生产队的小火坑上给社员叔叔大爷们讲过一晚上《水浒传》的阮氏三雄故事,在二爷爷家给他们讲一晚上《龙泽》,在邻居二大爷家讲《平原枪声》,在学校教室里给同学们讲《第四者》,嘿,可开心啦!记得一次下课时讲什么小说正起劲儿,张林老师来上课了,推门进屋见我眉飞色舞地说书,笑插了一句“小唐乐人又哨呢!”哈哈,张老师也听入迷啦,竟听我讲了半天才上课!
那时代的小说虽大都不是什么名家写的名著,可是让我看到了新世界,感受了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科学实验三大革命的热火映天的社会生活。我熟悉了亙助组和合作社的带头人梁生宝,认识了东山坞的主心骨萧长春,认识了茫茫草原上的革命者铁木尔和斯琴,认识了革命者许云峰李敬原江姐双枪老太婆和叛徒甫高特务头子徐鹏飞,认识了钢铁战士保尔.柯察金和冬妮娅。听到了《长沙泥木工人的怒吼》,看到了《陕北好江南》,见到了《西沙儿女》碧波南海,《大刀记》中浴血奋战,受益匪浅一言难尽。
思想上风格上遣词派句上布局谋篇上,不知不觉中得到许许多多无形又具体的指导,收获良多。虽没有王蒙在俄罗斯文学染缸里浸泡收获那样大,虽没有钱钟书在西洋文学时空中熏陶得那般美好,虽没有郁达夫受日本文学影响那样浓重,但又远远胜过课堂上书本里老师讲课受到的教益实实在在的多多了。别说老师的照本宣科八股文式教条,即使再口吐莲花妙语连珠的老师讲解也没有读书中妙处来得实在,不是吗?秧苗长在土地上才会有真营养,鸟儿在长空中飞才会有真空间,鱼儿在江中游才会有真浮力啊!古人云:废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古人还说了:“山光物态弄春辉,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诚哉斯言!爱书的朋友,读吧读吧,开卷有益!
当然,我读书的表现有时并不那么高尚,也会有些低级趣味——比如,看了《红楼梦》便在同学间哈哈笑着传播贾瑞与贾蓉的丑事,贾琏与多姑娘的脏事,薛蟠作诗的傻事以及秦钟馒天庵的趣事,还有《苦菜花》中王柬之与情妇淑花鬼混的情形,都能背诵了。真有点见不得阳光,不说也罢。只说一件,某年冬季里的一天,我把刚刚看到的柳青的《创业史》中的一段彩色情节讲给了小同学,一放学,他们便窜掇我把书拿出来给他们看。我把家中的《创业史》偷出来拿到冬天的田野埂陇上和小同学共赏姚士杰耍流氓那段描写并一齐大声朗读:“可怕,可怕,堂姑父那支劳动过的手朝素芳的海昌蓝内衣底下伸来……”,哈哈哈,哈哈哈,空旷的田野上爆发出三五个少年响亮的笑声,爆豆子似的,有人都笑倒在田野上。不过说实话,小伙伴们只是好奇而已,窥到一段人间趣事后的开心欢笑而已,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精神污染,更没什么严重后果……
那是个贫饥的时代,精神粮食更是极为匮乏,可供阅读的书藉少之又少,我们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不太茁壮地一天天长大。爸爸爱读书又爱购书,几乎见到新书就买,我们紧跟其后,几乎见到书就抢着读,好点的书和平平之作一概来者不拒,兼收并蓄,狼吞虎咽,饥不择食,一目十行,三天一部。看得头昏眼花一晚上费掉一灯煤油挨妈妈一顿训骂。但还是屡训屡犯,屡教不改。
当难熬无书可读的时候,我们便见到有字的东西就读,逮着什么读什么——读《辽宁日报》,读《人民日报》《红旗》,读李桂林校长的《文史哲》《解放军文艺》,还读大队的《新农业》《东北民兵》,在这当中读到了玛拉沁夫的《沙漠的春天》和张天民的《创业》,读了《内蒙古日报》上的《处处有亲人》,把上边的唱词都背下来了。许多唱词至今记得——“灿烂阳光啊照山河嗯哎哟,江南塞北新事多嗯哎哟,汽笛长鸣啊震天响嗯哎哟,火车
又到油菜花烂漫时。我的家乡湖北省十堰市房县。这青青的山,静静的水,因油菜花的盛开,便呈现出别致的韵味来。我们踏春而来,只为那曾经的约定,见证你是否依旧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