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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梦得[八声甘州·寿阳楼八公山作]赏析

  此为怀古伤今之作,写于公元1133年(绍兴三年)前后,是作者被排挤出朝后复杂心态的反映。

  寿阳,古称寿春,公元前241年楚国国都郢城为秦兵攻陷,曾东逃迁都于此,故词人怀古,称之为故都;东晋改名寿阳,即今安徽寿县。八公山,在寿阳城北,淮河的支脉淝水流经其下。历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就在这里进行。公元383年,前秦苻坚(氐族)亲领步骑80余万“南征”,企图一举灭亡东晋。谢安命其弟谢石、侄子谢玄率兵与苻坚决战于淝水,击溃前秦号称百万之众的军队。

  叶梦得随宋高宗南渡,系主战派人物之一。绍兴初,起为江东安抚大使,兼知建康府并寿春等六州宣抚使。离朝出任地方长官,对朝廷内的主和派颇为不满,但却无力改变,内心感到压抑。至寿阳登临八公山吊古,一方面仰慕当年谢石、谢玄在前线指挥作战,得到朝廷谢安等人的有力支持;另一面又想到历史上的英雄人物,为国事劳心劳力,也不过“空成今古”,更何况谢安晚年就已经受到国君的冷落,自己又何必为往事而悲怆,以此来排遣心头的烦恼。但烦恼是排遣不掉的,所以结末又有“可堪岁晚,独听桓筝”的凄凉寂寞和不满之情的倾吐。

  词的上片是对淝水之战的回想,下片写作者的感慨。全词抒发了对时局的感慨以及深沉的爱国情怀。宋人关注称赞叶词“其词婉丽,绰有温、李之风。晚岁落其华而实之,能于简淡中出雄杰,合处不减靖节、东坡之妙。”(《题材词》)此词即是一首“简淡中出雄杰的作品。”上片追忆淝水之战。开头三句从眼前的城和水写起下一“迷”字,给全篇营造出深沉、苍凉的历史纵深感,并且预示了“物是人非”的主题。以下七句,集中写淝水之役。这几句,先用渲染法,塑造出谢家子弟的英武形象,然后用对比和反衬法表现东晋军队以少胜多、大胜异族的辉煌战绩。“乌衣”,巷名,故址今南京市东南,晋代曾是王、谢等名门贵族居住的地方。淝水之战中,谢安的弟弟谢石,侄儿谢玄,儿子谢琰等年轻将领显示了出色的军事才能,所以词中说“乌衣年少”。“芝兰秀发”用《世说新语》中谢玄的话“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比喻年轻有为的子弟。“戈戟云横”,字面的意思是:戈戟等武器象阵云一样横列开去,这里有双关作用,一是借指东晋部队的军容、军威,一是暗用《世说新语》中“见钟士季(会)如观武库,但睹戈戟”的典故,赞誉谢安等人满腹韬略、足智多谋。“骄兵”指苻坚的军队。“奔鲸”,谢朓《和王著作融八公山诗》:“长蛇固能剪,奔鲸自此曝。”《文选》李善注说:“奔鲸,喻坚也。”下片用曲笔、逆笔抒写词人面对陈迹、回首往事而生发的深深感慨。“千载”三句仍从眼前落墨,上下两阕之间起着过渡作用:把这三句同“望长淮、依然绕孤城”对看,那么词人分明是喟叹“山河依旧,古人不再”;把这几句同“漫云涛吞吐,无处问豪英”对看,则一说草木皆兵,一说朝中无人,作者怀古的用意差不多全其中了。“漫云涛吞吐,无处问豪英”正面写对英雄的仰慕:“信劳生、空成今古”却从反面说谢氏子侄劳碌为国,也不过空成过去。“笑我来何事怆遗情”从反面说“我”不必为往事悲伤,好像是作者的自我否定;结拍三句,却又明明诉说豪情受到冷落后的强烈不满(句中那个“独”字,反映了比与孝武帝“共”听桓筝的谢安更加寂寞的处境)。

  词之下片,正说、反说、直笔、曲笔交替使用,将词意层层推进。这种写法,使词人的浩荡心事表达得回旋往复,委婉曲折。换头三句说,往事近千年,那时败逃的异族侵略军,惊恐万状,以为“八公山上,草木皆兵”;而今同样一个八公山,还有同样的断崖和草木,遥遥地簇拥,显得峥嵘可怖。这是呼应上片开头三句,说山河依旧,为下文抒写“英雄不再,朝中无人”作反衬,且从对历史的描写,引向对现实的感喟。“漫云涛吞吐,无处问豪英。”云涛吞吐,气壮山河,也徒然无补,因为已经没有地方能够找到谢家子弟那样的英雄豪杰来询问抗敌作战的对策了。这分明是说“朝中无人”了,也是词人吊古感怀的“情结”所在。“信劳生”四句说,历史上的英豪,为国事劳心劳力,到头来空成今古之谈;可笑我啊,又何必为往事而思念、悲怆?这是为排遣苦恼而退一步着想,也是为下文进一步抒写词人的孤独感和寂寞感作铺垫。“东山老”,指谢安,因为谢氏曾隐居东山,出山后支持和指挥淝水之战,坚决抗击前秦的进攻;但同时也暗喻作者自己,梦得词多以谢安自况。据《晋书·桓伊传》载,谢安晚年被晋孝武帝疏远。谢安陪孝武帝饮酒,桓伊弹筝助兴,唱《怨歌行》:“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孝武帝闻之甚有愧色。说的是谢安与孝武帝同听桓伊弹筝,可是这首词结尾却写作:“可堪岁晚,独听桓筝?”受到国君疏远冷落的孤独寂寞心情,远远超出谢安当年的遭遇,可见这里说的“东山老”,既指谢安,又是作者自喻,活用典故,抒己之情。爱国者的热情往往受到执政者的冷落和扼杀,这是历史的悲剧,更是当时的政治悲剧,作者的感慨是很深的。